无人之境

花之香气即我半身

四千岁:

——花之香气即我半身。

别忘了。

尘柚，我张开嘴说出这两个字，上下两排牙齿要为你撞击一次，我的眼睛和心脏也反目成仇，看见你的和我想的全不是一个模样。第二个字念起来声嘶力竭，好像是缺氧到了极点时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，接下来我便不能吸入任何空气了，只能不断地呼出来，不断地重复第二个字，柚，柚，柚——

唇齿交叠，不畏失去，也不怕死亡，我又说了一次，尘柚——

缓慢地，咀嚼般，我要从这声音里找到你，或者说让你从这声音里听见我。

我是如何动情地呼唤着你，世间恐怕再没有人曾这么痛苦而凄怆地喊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。

我如同双手被缚，扔入水中，渐渐沉底，头发散乱，周遭充斥的，全是藏着你名字的气泡。

我将你放在白蔷薇花丛中，花瓣的肉质比你浅薄，你的眉眼也和花一般。

月光先是透过窗棂，再洒到你身上，光芒零落如雨，你睁开眼，花朵则挣扎着进入我的眼里。

我问你，你可曾怕摇摇欲坠般，你可曾怕失去我，抓不住我，你怕不怕我站在街头的侧影，你怕不怕我在路灯边留下的影子，你怕不怕看见这样一个，完完整整，包着皮肉的我，会从你身旁离去呢？

而且，我不仅是要离去，我还要离去得一点痕迹都没有，我要完全脱落开，再没有接上去的隙口，我神色淡漠，夕阳的余晖铺涂在路面和我，我不具备藕断丝连的品质，除了我爱你这一点，你其实一无所有。

我希望在白月光和白蔷薇下与你诀别，全无痛苦般，相信明天还能再见面，相信花刺的伤口流淌彻夜仍能复原，相信海浪涌起，而我们一步步走入深海，心甘情愿地一步步陷入不幸，宛如想要殉海的渔夫，宛如兰波的醉舟一般，我们全无痛楚，有的只是相逢的喜悦，和离别的喜悦，亲爱的，我们那样相逢，便应该那样离别。

我方才问你的，其实是我害怕的。

所以，请你告诉我，如果你也正好为此而恐惧不已，那么我才会心安得多。

我未曾想过要为你画一朵蔷薇，穿上大红的长袍子，戴着花冠，在这片雪白中，醉倒芳丛。我们如此美丽的离别，一如一场漫长的自杀。

而却我从未想过给你画一朵蔷薇。

我嗅着淡淡的香气，大部分是水的香味，透明澄澈，洗涤了爱欲，而又全是爱欲。

你慢慢融化在花丛中，留给我的仅仅是你和你的蔷薇的香气，我拥着一抔黄土，转身葬身大海。

花之香气即我半身。海面上依旧升起朝阳。

而你唇红齿白，赠我新雪。